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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本关于春天的书怎么有点丧丧的?
作者:admin    发布于:2024-03-02 00:57   

 

  春天是富有生机的、昂扬的,是人们欢欣鼓舞来迎接的。挪威著名作家、当代文学明星克瑙斯高惊讶地发现,自诩世界最现代民族的瑞典人,却一直延续着古老的迎接春天的篝火仪式。

  在写给小女儿的四季随笔第三卷《在春天》中,克瑙斯高记录下2016年他和孩子们参与的一次颂春仪式。这是小女儿的第一个春天,这个家庭也刚刚渡过母亲生产抑郁的阴霾。与此前的《在秋天》《在冬天》不同,克瑙斯高不再以词条的形式讲述世间万物,而是以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身份,讲述新生命对于这个家庭的意义。

  这也是四部曲当中情感最为丰沛的一部,克瑙斯高在琐碎的日常事务里反思自己与世界的关系,为刚刚出生的女儿讲述人与世界的羁绊为何物,同时也引领我们重新发现人之生存于世的意义。

  你不知道空气是什么,但你在呼吸。你不知道睡眠是什么,但你在睡觉。你不知道夜晚是什么,但你却躺在夜里。你不知道心脏是什么,但它在你的胸膛里匀速跳动,日复一日,夜复一夜,昼夜不息。

  你现在三个月大,如同被困在例行公事的安排里,成天躺在同一张床上,因为你没有幼虫那样的茧,没有像袋鼠那样的囊,也没有像獾或熊那样的巢穴。不过你有一个装奶的瓶子,有一个尿布台,放尿布和湿巾,有一辆带枕头和羽绒被的婴儿车,还有爸爸妈妈坚实温暖的胸膛。

  你就被这些东西包围着,慢慢地成长着,慢到没有人注意到,尤其是你自己,因为首先你自己就在不断超越自己,通过双手、嘴巴、眼睛和思想,想要抓住并牢牢握住你周围的东西,通过这个过程,你周围的世界被创造了出来,只有当你重复几年建立起了你的世界,那么你才会开始发现抓住你的东西,而你也会向内生长,朝自己的方向生长。

  存在于房屋中的所有事物,家庭关系创造的所有意义,所有人居住的意义,都是无形的,它们并没有隐匿于黑暗中,而是藏在无差别的光明里。

  曾经有人告诉我,很美妙,因为它能唤起类似于我们小时候的感受,当一切都被照顾妥帖,我们沐浴在彻底安全的感觉里,这从根本上说是好的。任何经历过这种高潮的人都想再次体验它,因为他们知道它存在的可能性。

  我的生活与你的生活隔着一道深渊,里面堆满了问题、冲突、职责,以及必须要安排、完成和修复的事情,还有必须要满足、必须拒绝甚至会受到伤害的念头,所有这些都源源不断,几乎没有什么是静止不变的,一切都在运动中,每件事都需要应付。

  我今年四十六岁,我的洞察力告诉我,生活就是由所有必须去应付的事情构成的。而所有与幸福相关的,却恰恰相反。

  应该不是退让,也不是后退到你那光明与黑暗、寒冷与温暖、柔软与坚硬的世界里。也不是那些无分别的光芒,不是睡眠或休息。应付的反面是创造,建造、添加之前不存在的东西。

  毫无牵挂的人是反常的,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与他人建立联系,或者建立某种永久、可以信赖的关系。这种倾向如此强烈,以至于我们产生依恋的对象甚至不一定必须是我们认识的人、朋友或家人,它可以是广播中的一个声音、电视上的一张面孔、超市里的一个店员或是书中的第一人称叙述者。我唯一一次长时间独处,是为了写作一个小岛独自待了好几个月,身边无人的感觉像一种难以名状又十分强烈的缺失感,几乎是生理性的,仿佛身体缺乏盐分或是阳光。

  我开始对收音机中的某些声音产生依恋,每当节目开始广播,我就会打开收音机,听他们说话的愉悦感,就像与朋友见面一样。当时我读的一本日记,也给我同样的感受。

  这是一种慰藉,虽然对许多人来说似乎微不足道,因为这种特殊的友谊并不是相互的,收音机里的声音和书的作者并不知道我是谁,当然也和我没有任何联系。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慰藉是微不足道的,就像孤独老人在电视画面中找到的慰藉一样,实际上还相当可怕,因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,而他们偶尔为之微笑的电视上的面孔却只是像素,引诱他们进入一种人为的亲密关系,一种极不真实的东西,一种假装相信其存在的现实。

  但是,小家伙,想象一下真正的孤独:你不认识任何人,不和任何人说话,没有人看见你,他们只会把目光移开。人是无法生活在这种完全的孤独状态下的,因为这样活着与死去无异。我们内部的一切都是指向他人的,语言指向他人,随之而来的是思想,这也是内部最深处存在的东西,即自我。

  只要自我存在于有别人在的空间,哪怕只是收音机里的声音、电视上的面孔、书里的第一人称叙述者,就都有意义,都能有意义地活着。但是,因为自我是面向他人而构建的,如果没有其他人,那自我只能通过意志来维持,而自我的意志不过是希望他人存在的意志,因此,如果一丝希望都没有的话,自我迟早会灭亡。

  如果没有牵挂的人是反常的,那么自杀也是。有多少人选择自杀,就有多少种自杀的理由,但所有自杀行为的共同点是,自杀者总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变得毫无牵挂,在他们的内心深处,某种牵挂之外的事物占据了上风,使得他们无法接收到活下去的需求。

  这种依恋无能往往是暂时性的,因为这种内心的黑暗,这种无法打动或穿透的灵魂上的僵硬,我们通常称之为临床抑郁症,这是一种状态,十分严重但并非不可改变 :就算是黑夜中的灵魂,也有迎来黎明的时候。

  某种程度上我们都知道这一点,但自杀者除外,对他们来说,黑暗和痛苦如此强烈,即使确信事情会好起来,他们也无法忍受下去,甚至就算看到自己的孩子,也不足以抵消他们对于最终的黑暗与死亡的渴念。

  自杀也可以是一种创造意义的方式。它是一种行动,行动总是意味着什么,无论是后果还是意图。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儿,夏天的时候在一家机构工作,她和我讲述了一个导演的儿子在父亲办公室外的草坪上,用猎枪射穿自己头部的过程。我自己的熟人圈子的外围,有一个年轻人,在他母亲生日那天,在母亲家的楼梯下上吊自杀。他还有一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
  这两个人都想通过自杀表达一些东西,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在表达“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”。我认识的另一个人,穿着黑色西装,白色衬衫,打着领带,在公寓里上吊自杀,他也有两个孩子。在他成年之后,一直把死亡浪漫化、偶像化了,以至于最后滋养出自杀这个念头。也许自杀是一种承受痛苦的方式,将死亡转变为某种令人向往的东西?

  这两种自杀行为,一种是咄咄逼人、无可挽回地指责他人给自己带来的痛苦,另一种是将死亡浪漫化,都是非常幼稚的,也是我们所有人都熟悉的 :谁没有在孩提时期幻想过,他人跟随着自己的棺材来到坟墓前的悲伤?因为他们会在那里最终意识到对自己犯下的不公正之举。

  我们似乎认为,只有在那里,只有在死亡中,其他人才会发现我们的真正价值,就像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的一盏灯。如果这不是一种对于依恋的渴望,还会是什么呢?承认和消亡同时发生,俄耳甫斯的凝望就是这种不可能的姿态的永恒形象。它幼稚,但它不属于童年,因为自杀与童年格格不入。青年时期情绪多变,容易冲动,又对后果缺乏认知,是一个危险的年龄。

  天空很快暗了下来,第一批星星出现在东方的夜空里。太阳则在西边落下,地平线笼罩着一层红色的面纱。篝火燃得正旺,噼啪作响,将火焰、浓烟和旋转的灰烬抛向蓝黑色的天空。孩子们气喘吁吁,兴奋地跑来跑去,又喊又叫又笑。因为春天来了,空气中充满了轻盈、光明和陌生的感觉。

  你还醒着,我朝你低下头,在你的肚子上蹭了蹭,但你没有笑,只是在我直起身子时睁大眼睛看着我。

  “爸爸,爸爸,我们可以买点东西吗?”你姐姐红着脸站在我们旁边说。她的白色夹克在灰色的灯光下隐隐发光。

  我跟着她来到棚屋,推着婴儿车走过崎岖不平的地面。这里离篝火稍远,有些冷。她排在队伍里,轮到她时我走到她身边,等她点单和付钱,给她想要的安全感。

  她把热狗塞进嘴里,抓着瓶子跑向自己的朋友。我站在原地,一只手插在口袋里,另一只扶着婴儿车的把手。野营桌上的番茄酱和芥末酱瓶、熏黑的热狗,还有一字排开的汽水瓶,在星空的映衬下,在火光的舞动中,几乎让人有些错乱。我仿佛站在一个平庸的世界,凝望着一个魔法的世界,我们的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的交界处上演。

  我们的故乡,是一个美得令人肃然起敬的远方,初生的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睛,像星星和太阳一般耀眼,而我们却活在既渺小又愚钝的世界里,同烧焦的热狗和摇摇晃晃的野营桌相伴。这些让人起敬畏之心的美丽事物并没有离开我们,它们一直都在这里,无时无刻不在我们身边,存在于一成不变的万物之中,存在于太阳和星星之中,存在于篝火和黑暗之中,存在于蓝天白云和鲜花地毯之中。如此美的事物对我们并无用处,毕竟对渺小的人类来说,自然之美如此浩瀚,但我们可以向它鞠躬致意。

  我站了很久,看着所有站在暮色中的人谈笑风生,孩子们在他们中间窜来窜去,橙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向四处伸展。当我俯身看着你时,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。当你看到我的脸慢慢靠近时,你笑了,你还不知道泪水的涵义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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